巴特洛看着葛恩·斯普兰格的背影,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来到这个地方的情景。他依稀记得那是霜寒之月后的第一个礼拜日,虽然北地的冰雪还未融化,但地处南方的此处鲜花已经盛开。他的老师克罗旭·格拉桑带着他躲避着王国的通缉,来到了这个名为贡巴拉的小镇。就像这个镇子的名字在先民语言中的意思一样,斯普兰格家的领地成为了巴特洛的“起始之地”。当时接待克罗旭的还是葛恩的父亲“贤明的”艾翁·斯普兰格公爵,贡巴拉的领主。他清楚地知道王国在国王的诏令下要处决所有的“记录者”,但是却毫不畏惧的接纳了巴特洛的老师,聘请他作为自己儿子的家庭教师。据说当时国王非常震怒,先后给艾翁发过来十三道诏书,要求他交出克罗旭。在第十三道诏书石沉大海后,王国的统治者亲自带领了数千名骑士和数万名步兵前来问罪。双方僵持在贡巴拉领地边境的法里德河畔,最终在大主教的斡旋下,国王决定了撤军,但是要求艾翁公爵在限定的时间内交出克罗旭的人头,否者将撤销他的爵位。事实上,艾翁·斯普兰格根本就没有把这份最后通牒当成一回事,而国王最终也撤销了他的爵位。但是距离王城龙堡遥远,并且拥有法里德河这座天然屏障的贡巴拉地区并没有接到任何一位接替艾翁爵位的领主上任的消息,一直到克罗旭因为年老遭受风寒死去。巴特洛并不知道自己老师临终的情景,因为那个时候他独自一人前往遥远的东方学习去了,等他拖着疲乏而且伤痕累累的身躯回到自己的起始之地时,他的老师已经被艾翁安葬在斯普兰格家族的墓穴中。艾翁听从了克罗旭临终前的劝告,在“记录者”死去后,向国王发了一封信,声称世上的最后一个“记录者”已经去世,而且没有留下任何的记录,这才得到了国王的赦免,恢复了爵位和领地的统治权(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艾翁一直握有贡巴拉的统治权),不过由于对国王的不敬和叛逆行为,他的爵位下降到了子爵而且在他过世后被自己的次子继承。
艾翁·斯普兰格一直保留着巴特洛的秘密,直到去世的时候都没有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众,甚至连他自己的儿子都不知道巴特洛在离开贡巴拉修行后就从自己的老师那里继承了“记录者”的称号。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巴特洛在到达贡巴拉不久就获得了“聆听者”的称号,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会想到,这个当时还不足十五岁的少年能够通过“记录者”那些严格的试炼成为这片大陆上最公正的人群中的一员——也是最终的一员。
巴特洛摸了摸自己灰色长袍上金丝缝制而成的耳朵绣花,担忧的看着和自己一同长大的葛恩。“聆听者”的职责告诉他即便是自己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也不能清楚地向贡巴拉领主言明。他因为三十年前那场试炼而丢失了视力的左眼一动不动的看着高声大笑的领主,那迷雾一般的景象从左眼中溢出,占据了他的整个脑海。那是火海下面的村庄,炼狱般的场景,被践踏的旗帜,震天的哀嚎,以及葛恩拿躺在血泊中正在流失最后一点生命的身体。耳朵绣花背面的那只羽毛笔绣花紧紧地贴着巴特洛的左胸,它仿佛在提醒他自己的另外一个职责——“记录者”。
毛驴在山路上小心的颠簸着,因为队伍行进速度缓慢,所以它能很轻易地跟上前面的高头大马,葛恩·斯普兰格和他的卫队的谈话声在山间回荡,仿佛这里就只有他们一般。他们这样想也没有任何问题,因为这只卫队已经有接近四十年没有经历过哪怕一丝的战斗的威胁了。
巴特洛告诉自己,葛恩是个好领主,他在艾翁死后继承了爵位,一直致力于改善贡巴拉地区人民的生活。在他的治理下,贡巴拉变得充满了欢笑和喜悦。毗邻西面希洛山脉的贡巴拉土地肥沃,四季气候宜人,出产整个王国最好的葡萄酒,每年丰收的麦子可以垒得像是龙堡的城墙那么高。而希洛山脚有富含丰富的萨菲尔钢,光是开采业冶炼这些矿石都足以养活沃塔尔王国四分之一的人。一直以来,都有不少沃塔尔王国的领主对这块土地垂涎三尺,但碍于斯普兰格家族的实力,不敢对它有任何造次。从巴特洛老师的故事中都不难看出,连国王对斯普兰格一家都敬畏三分。这当然不仅仅是因为那条天然的法里德河,还有传说中斯普兰格家族拥有的一件宝物——最初“记录者”们记载着古代魔法的书。
巴特洛小时候经常听到法里欧给他们讲述的斯普兰格家族的故事,那个故事描述了贡巴拉建成的历史。老法里欧把这些故事背的滚瓜烂熟,以至于他现在已经有些痴痴呆呆了还会对自己的孙子和葛恩的两个子女反复的讲,反复的讲。“当时这里还是荒地一片,除了一些横跨维尔贡海翻越希洛山脉定居此地的先民以外,只有危险的流沙和满地的红土。龙王在东部征战完毕,建立帝国的时候,一位年轻人带着一袋沙子和一本书来到了此地。他告诉所有的人,这片土地将变成大陆最肥沃的土地,而这里将成为大陆最安逸的城镇。那些每天为水源担心的先民都把他的话当做玩笑,不住的嘲笑他。然而年轻人不动声色,走到了此地的中央,一边打开自己的沙袋,一边翻开了那本亚麻封皮的书。他口中念念有词,开始倾倒沙土。黄沙宛如金粒一般从袋中流出,在红色泥土上渐渐成型。那些沙砾在阳光下奇迹般的筑起了一座城堡,然后围绕着城堡开辟了一条条的街道,紧接着在街道的空隙中又筑起了一座一座的房屋。然后还有各式的花草树木,清晰可辨的运河,大小不一的池塘,最后在这些建筑的最外圈又开始筑起了城墙。人们惊奇的发现,那黄沙筑起的景象渐渐在空气中浮现,首先是那座城堡,然后是一条一条的街道,它们在空中成型,而且变得越来越清晰,直到大家清楚地确定连地面都变成了沙砾建筑中的石砖,接着有人大声呼喊‘贡巴拉!贡巴拉!’,那声音惊吓到了像是活物一般的沙砾,它们在仅仅盖了还不及膝盖高的一段城墙后就害羞的缩回到袋子中。年轻人苦恼的看着兴奋的人群,无奈的摇了摇头。但是狂躁的人群不允许他一个人离开,他们将他围住,跪下祈求他做这里的王。看到宛如波浪褪去般下跪的人群,年轻人不得不答应了他们请求。‘我不是什么王,但是我可以带领你们走向富足和幸福。我叫斯雷维尔·斯普兰格,东方来的魔术师。’然后在人群的涌动中,东方的魔术师成了贡巴拉的领主。”
“聆听者”从来没有相信过这个故事是真实的,直到二十年前爬上那座高塔,那座要给与他试炼的高塔。在塔顶他看到了许许多多他认为不可能的事情,在塔顶他也看到了所谓的魔法——随着两百年前“静穆的”修伊·瓦雷坦杀死了所有王国内的魔法师而消亡的奇妙法术,在那一天,他也看到了贡巴拉城堡中老师去世的场景,他甚至还看到了自己生命最后一刻的情形。所以,从那个时候起,他就知道,传说中的沙袋和魔法书,或许真的存在。
斯普兰格家族的故事依旧在延续,但是那只混沌的左眼告诉最后的“记录者”,他们或许会为当初没有将整个城堡筑成而付出惨痛的代价,虽然他很想帮助葛恩,但是那只黄金羽毛的笔一次又一次的暗示他,他的责任不在这座城。
“领主大人,我有事情要对您说。”巴特洛终于下定了决心,不过他并不知道自己会怎样告诉葛恩自己的决定。
贡巴拉现任领主停住了马,回过头来看着他。虽然巴特洛的年纪仅仅只有四十多,但经历了许多许多的他却看起来宛如风中残烛一般。“你是我的兄弟,其实,或多或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巴特洛的眼睛泛起了泪光,要离开自己的弟弟是多么的困难啊,而且他甚至知道自己弟弟将会面临怎样的磨难。
“我记得在你宣誓向我效力的时候你曾经说过。‘聆听者’能听到神的话语,所以能够预知未来。但是他们却无法转述神的意志,因为在神的意志中,任何人为的改变都是不可能的。所以,你会在死亡之前离开我,不管这个死亡是属于你的还是我的。”
“是的,领主大人。”巴特洛这时候已经从坐骑上下来,卑微地弯着腰。他不敢直视葛恩的脸,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一看到这张熟悉的脸,那些好不容易被他禁锢在眼中的眼泪就会夺眶而出。
葛恩的表情没有太多的变化,从巴特洛的动作上,他好像已经知道了即将到来的死亡属于谁。他也下了马,走到巴特洛的身边,紧紧地将他拥抱。然后在他的耳边轻声细语:“我亲爱的哥哥,我不会强求什么,但是如果你能够在未来给予沃尔夫和露娜帮助,我将感激不尽。”
巴特洛没有回话,只是任由自己的眼泪流出,滴落在葛恩的肩膀上。他感觉到葛恩仿佛在用尽全身力气拥抱自己,但是这份拥抱却又如此无奈和无助。但是我能做些什么呢?巴特洛问道。我什么都做不了,就像三十年前在那座塔顶一般。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事情发生,却不能插手。因为它们就像自己祖先沙袋中的黄沙一般,用手碰触的时候就会从你指缝中溜走。
葛恩结束了拥抱,翻身上了马,他阴沉的脸色像是东方飘来的乌云。他看着东方涌过来的黑暗,没有说任何话,驾马离开了。卫队跟着自己的领主向东方奔去,渐渐消失在夜幕中。巴特洛目送着它们离去,右手紧紧的攒住了左胸上的绣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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